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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二月了。
院子里的柿子树叶子全掉光了,光秃秃的干落了一层霜,有些发白。顶上还残留着几颗柿子,皮儿上有一点黑斑,在阳光的照耀下,红红地发着光。
“真冷啊!”,一红嘴里哈出的气在凝结成白雾。今天日头好,她洗了一大家子的衣服,要去水塘浣了。
水面上结着一层薄薄的冰,菊花用棒槌把冰砸了个大洞,露出水本来的柔软。冬天水位低,水冒着点灰,带着点绿,还能看见底部游荡的泥尘。
一红偷摸留下来洗月经带。月经带外形像一个长口袋,是用粗棉布缝成的,前后各连着一根钩子样的短带子。来月事的时候在长口袋中灌上草木灰,就可以“骑”在上面,再把绳子串在短带子上,又可以系在腰上了。
多妙啊!多么方便呢!草木灰又多,布袋子还能循环使用。
“你洗什么?!”还没起身,就听到凶恶的大喊。
是秀花婶子!
她皱着眉头,眼神嫌恶,好像有人做了十恶不赦的事。一红把月经带往后藏了藏,收拾好东西准备走,她不想搭理秀花婶子。
村里人是不让在这个水塘洗的,说是月事脏,女人的事情脏。会破坏这里的风水,影响高姓人家运势和财气。
约定俗成的,要去村中间的那个水塘里。那个塘子,平时有人在里面涮尿桶、洗扫把,还有人在里面倒垃圾,有小孩往里面撒尿,肉眼可见的五彩斑斓的死水,有时候边缘还冒着白色的泡沫,脏兮兮的,谁知道是什么。
一红见过村里女人去那里洗,偷偷摸摸的,随便搅弄一下,没有血了,就收起来。她不想去。凭什么呢?男人的臭烘烘的鞋子、包浆了的硬袜子、灰扑扑的裤子……都可以用干干净净的水,凭什么女人就得肮脏的、偷偷摸摸的。
“你不觉得脏吗?这个东西!”,秀花婶子继续义愤填膺,“那个东西!那个……”,她难以启齿,“你不要污染这里的水!”。
“你是女的,你也脏吗?!”一红气冲冲走了。她不明白,来月经的时候,说是来“好事”了。每个月都流血,月经带里装上草木烧剩下的,只能用来当肥料的废灰。洗,只配最脏的那个水塘;晾,见不得光,偷偷摸摸在自己的房间。怎么就是“好事”了?对谁是好事?明明是天大的坏事。
坏事传千里!
没过半天,一红又多了“在水塘洗月经带”的十恶不赦的罪名,被奶奶骂得狗血淋头。奶奶本就瘦削的面容,在唾沫横飞的时候显得十分狰狞,颧骨凸出来,两根稀疏凌乱的眉毛倒垂着,在中间挤出更深的几根竖纹。
“女伢伢,要安分,不要出格……”她皱着眉头,眼皮向下耷拉,“女人的事,怎么能搞到大庭广众之下呢?”。
“奶奶,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呢?”一红抬着小脸,很不解。
奶奶抬起臃肿窄小的眼睛瞪了她一眼,“跟你说不清楚,“来好事”能让大家都知道吗?你现在还小,长大了你就懂了。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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